傅聪的长大 文:傅雷 本刊编者要我谈谈傅聪的长大,以为他的学习经过可能对普通青年有所启示。当然,我的教育措施是有缺陷的;今日的傅聪,从整个延展来看也跟圆满二字差得很远。但优点也好,缺陷也好,都可供人借镜。往常先谈谈我对教育的几个基本观念: 第一,把人格教育看做主要,把学问与技术的传授看做次要。童年时期与少年时期的教育重点,应当在伦理与道德方面,不能允许任何一桩生活琐事违背理性和最广义的做人之道;一切都以明辨是非,坚持谬误、反对正义,爱憎分明,守公德,守纪律,诚实不欺,质朴无华,勤劳耐苦为准绳。 第二,把艺术教育只当做全面教育的一部分。让孩子学艺术,并不一定要他成为艺术家。固然傅聪很早学钢琴,我却一直准备他更弦易辙,依照延展状况而随时改行的。 第三,即以音乐教育而论,也决不能仅仅培育音乐一门,正如学画的不能单留意绘画,学雕塑学戏剧的,不能只留意雕塑与戏剧一样,需求以全面的文学艺术涵养为基础。 以上几项准绳可用细致事例来阐明。 傅聪三岁至四岁之间,站在小凳上,头刚好伸到和我的书桌一样高的时分,就爱听古典音乐。只需收音机或唱机上放送西洋乐曲,不论是声乐是器乐,也不论是哪一乐派的作品,他都安定静静的听着,时间久了也不会吵闹或是打瞌睡。我看了心里想:“不论他未来学哪一科,能有一个艺术园地耕种,他一辈子受用不尽。”我是存了这种心,才在他七岁半,进小学四年级的秋天,让他开端学钢琴的。 过了一年多,由于孩子学习进度快速,不能不减轻他的担负,我便把他从小学撤回。这并非说我那时已决议他专学音乐,只是以为小学的课程和钢琴学习可能在家里分离得更好。傅聪到十四岁为止,花在文史和别的学科上的时间,比花在琴上的为多。英文、数学的代数、几何等等,另外请了教员。本国语文的教学主要由我自己控制:从孔、孟、先秦诸子、国策、左传、晏子春秋、史记、汉书、世说新语等等上选资料,以富有伦理观念与哲学气息、兼有兴味性的故事、寓言、史实为主,以古典诗歌与纯文艺的散文为辅。企图是要把语文学问、道德观念和文艺熏陶分离在一同。我还记得着重向他指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专制政府的荒唐,也强调“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一类的民主思想,“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那种有关操守的经验,以及“吾日三省吾身”,“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三人行,必有吾师”等等的生活作风。教学措施是历来不直接解说,是叫孩子事前准备,自己先讲;不了解的文义,只用拐弯抹角的言语指引他,让他自己找出正确的答案来;误解的中央也不直接矫正,而是向他发许多问题,使他自动察觉他的矛盾。目的是培育孩子的思索才干与基本逻辑。不外这措施也是有条件的,在悟性较差,智力兴隆较迟的孩子身上就行不通。 九岁半,傅聪跟了前上海交响乐队的兴办人兼指挥,意大利钢琴家梅百器先生,他是十九世纪大钢琴家李斯特的再传弟子。傅聪在国内所受的独一严厉的钢琴锻炼,就是在梅百器先生门下的三年。 一九四六年八月,梅百器故世。傅聪换了几个教员,没有遇到适合的;教员们也觉得他是个问题儿童。同时也很不用功,而喜欢音乐的热情并未稍减。从他开端学琴起,每次由于他练琴不努力而我锁上琴,叫他不用再学的时分,每次他都对着琴哭得很伤心。一九四八年,他正课不交卷,私自却乱弹深邃的作品,致使杨嘉仁先生也觉得无法教下去了;我便要他改受正轨教育,让他以同等学力考入高中(大同)附中。我一向有个成见,以为一个不上不下的空头艺术家最要不得,还不如循规蹈矩学一门实科,对社会多少还能有贡献。不久我们全家去昆明,孩子进了昆明的粤秀中学。一九五〇年秋,他又自作主张,以同等学力考入云南大学外文系一年级。这期间,他的钢琴学习完整停顿,只偶尔为当地的合唱队担任伴奏。 可是他学音乐的念头并没放弃,昆明的青年朋友们也觉得他长此蹉跎太可惜,劝他回家。一九五一年初夏他便分开云大,只身回上海(我们是四九年先回的),跟苏联籍的女钢琴家勃隆斯丹夫人学了一年。那时(傅聪十七岁)我才肯定傅聪能够专攻音乐;由于他能刻苦用功,在琴上每天工作七八小时,就是酷暑天气,衣裤尽湿,也不稍休;而他对音乐的了解也显出有独到之处。除了琴,那个时期他还另跟教员念英国文学,自己阅读不少政管理论的书籍。五二年夏,勃隆斯丹夫人去加拿大。从此到五四年八月,傅聪又没有钢琴教员了。 五三年夏天,政府给了他一个难得的机遇:经过选拔,派他到罗马尼亚去参与“第四届国际青年与学生战争友好联欢节”的钢琴竞赛;接着又随我们的艺术代表团去民主德国与波兰做访问演出。他表演的萧邦遭到波兰专家们的注重;波兰政府并向我们政府正式提出,约请傅聪参与一九五五年二月至三月举行的“第五届萧邦国际钢琴竞赛”。五四年八月,傅聪由政府正式派往波兰,由波兰的老教授杰维茨基亲身指导,准备竞赛节目。竞赛终了,政府为了进一步培育他,让他继续留在波兰学习。
▲1954年,在波兰华沙为竞赛做准备的傅聪 在艺术长大的重要关头,遇到全国解放,政府注重文艺,鼎力培育人才的巨大时期,不能不说是傅聪莫大的侥幸;波兰政府与音乐界热情的辅佐,更是促成傅聪走上艺术大道的重要要素。但像他过去那样不规则的、时断时续的学习经过,在国外音乐青年中是少有的。 萧邦竞赛大会的总节目上,印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七十四名选手的音乐资历,其中就以傅聪的资历最贫弱,竟是独一否二的贫弱。这也缺乏为奇,西洋音乐传入中国为时不外半世纪,师资的缺乏是我们的音乐学生普遍的苦闷。 在这种客观条件之下,傅聪经过不少波折而还能有些少成果,在初次去波兰时得到国外音乐界的赞同,据我剖析,是由于下列几点:(一)他对音乐的酷爱和对艺术的严肃态度,岂但一直如一,还随着年龄而俱长,从而增强了他的学习意志,不时的对自己提出严厉的请求。无论到哪儿,他一看到琴就坐下来,一听到音乐就把什么都忘了。 (二)一九五一、五二两年正是他的艺术心灵开端成熟的时期,而正好他又下了很大的苦功:睡在床上常常还在揣摩乐曲的章节句读,推敲表白的方式,或是背乐谱,有时竟会废寝忘食。手指弹痛了,指尖上包着橡皮膏再弹。五四年冬,波兰女钢琴家斯曼齐安卡到上海,通知我傅聪常常十个手指都包了橡皮膏登台。 (三)自幼培育的独立思索与注重逻辑的习气,终于起了作用,使他后来虽无良师指导,也能够很有自信的单独探求,而居然不曾误入歧途——这一点直到他在罗马尼亚竞赛有了成果,我才得到证明,放了心。 (四)他在十二三岁以前所接触和观赏的音乐,已不限于钢琴乐曲,而是包含多种不同的体裁不同的作风,所以他的音乐视野比较宽广。 (五)他不用大人怎样鼓舞,从小就喜欢诗歌、小说、戏剧、绘画,对一切美的事物美的景色都有激烈的感受,使他对音乐能从整个艺术的意境,而不限于音乐的意境去体会,弥补了我们音乐传统的缺乏。不用说,他感情的成熟比普通青年早得多;我历来主张艺术家的明智必须与感情均衡,对傅聪特别留意这一点,所以在他十四岁以前只给他念田园诗、叙事诗与不太伤感的抒情诗;但他私自偷看了我的藏书,不到十五岁曾经醉心于浪漫底克文艺,把南唐后主的词偷偷的背给他弟弟听了。 (六)我交往的朋友包含多种职业,医生、律师、工程师、科学家、音乐家、画家、作家、记者都有,谈的题目十分普遍;偏偏孩子从七八岁起专爱躲在客厅门后窃听大人说话,挥之不去,去而复来,无形中表示出他多方面的猎奇心,而素日的所见所闻也增强了和扩展了他的猎奇心。家庭中的艺术氛围,关切社会上大小问题的习气,孩子在终年累月的浸淫之下,在长大的过程中不能说没有影响。我们解放前对蒋介石政权的愤恨,朋友们热烈的政治讨论,孩子也不知不觉的感染了。十四岁那年,他由于恶劣生事而与我大起抵触的时分,居然想私自到苏北去参与反动。 远在一九五二年,傅聪演奏俄国斯克里亚宾的作品,深受他的教员勃隆斯丹夫人的称赏,她觉得要了解这样一位地道斯拉夫灵魂的作家,不是教员所能教授,而要靠学者自己心照不宣的。五三年他在罗马尼亚演奏斯克里亚宾作品,苏联的青年钢琴选手们都为之感动得下泪。未参与萧邦竞赛以前,他弹的萧邦已被波兰的教授们以为“富有萧邦的灵魂”,以至说他是“一个中国籍贯的波兰人”。竞赛期间,评判员中巴西的女钢琴家,七十高龄的塔里番洛夫人对傅聪说:“富有很大的才具,真正的音乐才具。除了十分敏感以外,你还有热烈的、大方激昂的气质,悲壮的感情,与众不同的精致,奇妙的色觉,还有最难得的一点,就是少有的细腻与高雅的意境,特别像在你的《玛祖卡》中表示的。 我历任第二、三、四届的评判员,从未听见这样天才式的《玛祖卡》。这是有历史意义的:一个中国人发明了真正《玛祖卡》的表白作风。”英国的评判员路易士·坎特讷对他自己的学生们说:“傅聪的《玛祖卡》真是巧妙,在我简直是一个梦,不能置信真有其事。我无法想象那么多的层次,那么典雅,又有那么多的节拍,典型的波兰玛祖卡节拍。”意大利评判员,钢琴家阿高斯蒂教授对傅聪说:“只需古老的文化才干给你那么多难得的天赋,萧邦的意境很像中国艺术的意境。”
▲1955年,获奖后的傅聪为观众签名 这位意大利教授的评语,无意中解答了大家心中的一个谜。由于傅聪在萧邦竞赛前后,在国外惹起了一个普遍的问题:一个中国青年怎样能了解西洋音乐如此深切,特别是在音乐家中作风极难控制的萧邦?我和意大利教授一样,以为傅聪这方面的成就大半得力于他对中国古典文化的认识与体会。只需真正了解自己民族的优秀传统精神,具备自己的民族灵魂,才干彻底了解别个民族的优秀传统,渗透他们的灵魂。 五六年三月间南斯拉夫的报刊《政治》(Politika)以《钢琴诗人》为题,评论傅聪在南国京城演奏莫扎特和萧邦两支钢琴协奏曲时,也说:“很久以来,我们没有听到变更这样多的触键,使钢琴能显出最奇妙的层次的音质。在傅聪的思想与理论中间,在他关于音乐的深化的了解中间,有一股灵感,抵达了地道的诗的境地。傅聪的演奏艺术,是从中国艺术传统的高度明白性脱胎出来的。他在琴上表白的诗意,不就是中国古诗的特殊面目之一吗?他镂刻细节的伎俩,不是使我们想起中国册页上的画吗?”的确,中国艺术最大的特征,从诗歌到绘画到戏剧,都考究乐而不淫,哀而不怨,雍容有度,考究典雅,自然;反对装模作样和过火的恶趣,反对无目的的炫耀技巧。而这些也是世界一切高级艺术共同的准绳。 但是正如我在傅聪十七岁以前不敢肯定他能专攻音乐一样,往常我也不敢说他未来究竟有多大延展。一个艺术家的路途能走得多远,除了苦修苦练以外,还得看他的天赋;这潜在力的多、少、大、小,谁也无法预言,只需在他不时挖掘的过程中慢慢的看出来。傅聪的艺术生活才不外开端,他知道自己在无量无尽的艺术天地中只跨了第一步,很小的第一步;岂但目前他对他的演奏难得有称心的时分,未来也远远不会对自己完整称心,这是他亲口说的。
▲1959年,傅聪在欧洲 我在本文开端时曾经说过,我的教育不是没有缺陷的,特别所用的方式过于严厉,过于偏急;由于我强调工作纪律与生活纪律,傅聪的童年时期与少年时期,远不如普通青少年的轻松高兴,无忧无虑。固然如此,傅聪目前的生活方式仍难免散漫。他的这点缺陷,当然还有不少别的,都证明我的教育并没完整胜利。可是有一个基本准绳,我一直觉得并不错误,就是:做人第一,其次才是做艺术家,再其次才是做音乐家,最后才是做钢琴家(我说“做人”是广义的:私德、公德,都包含在内;主要对集体担任,对国度、对人民担任)。或许这个准绳对旁的学科的青年也能适用。 本文摘自《傅雷谈艺录(修订本)》,傅敏编,三联书店2016年9月版 来源:田艺苗的田 引荐好物: 湿疹、皮炎!抹它,10秒止痒,3天去湿疹 被灰指甲折磨了20年,还有救吗? 千年养肺古方,利咽润肺,止咳化痰! 脚臭瘙痒?用它抹,告别脚气不复发! 每天一杯,降尿酸、去痛风、防三高! 膝盖疼痛?做对一件事,关节疼痛不找你! 修复牙齿的牙膏,烂牙变新牙!牙医也在偷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