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40年代,张爱玲在《公寓生活记趣》里记下了随同电车声的城市一角:“有时分,电车全进厂了,但剩下一辆,神秘地,像被遗弃了似的,停在街心。从上面望下去,只见它在深夜的月光中裸露着白肚皮。” 这段话被蒋俭援用在新书《上海文学散步》中,在写作这本书的五年多里,她用业余时间记载和探望了现代文人作家在上海的行迹,特别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彼时的上海是文人学者的集聚地,循着电车的道路,就能找到不少文化人在这座城市的踪迹。在文化市场的展开和他们的迁移中,这些足迹交错延伸,遍布了整个城市。 从静安区“电车厂”动身 常德路195号,张爱玲住过的常德公寓。(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蒋俭提供) 张爱玲写到的电车厂在她住过的常德公寓左近,旧址现为静安嘉里中心。往常,在这个市中心商场里,一家占领两层的咖啡馆正对着毛泽东故居,从二楼玻璃窗后的座位正好能俯瞰到这栋被挺拔玻璃房子包抄的砖木建筑。和蒋俭的采访正是在这里开端。她在不远处的《新民晚报》社担任新闻版面编辑,周末,她常常去从报社左近开端行走。职业习气让她不止于空间的散步,而是开端探求一栋旧宅、一片大型商场阅历过的时间,以及那些与她足迹堆叠的人物的故事。在过去的五年多里,她走过的中央逐步掩盖整个城市,“行走”这桩业余的事情,也渐突变成了一本厚厚的书。 常德公寓底楼有家千彩书坊,看起来是张爱玲主题书店和咖啡馆。 民厚南里旧址,现为静安嘉里中心的一部分,这里独一留下的就是毛主席故居。 在《上海文学散步》里,蒋俭提到,郁达夫写下小说《春风陶醉的晚上》时住在民厚南里,正是今天的嘉里中心一带,当时还住过施蛰存、戴望舒等人。往常,这里除了保存下来的毛泽东寓所旧址和隔壁的静安区旅游效劳中心,旧日那些文学青年们发挥拳脚的石库门房子曾经不见踪迹,玻璃幕墙之后的写字楼和商场成了这个中央的日常。在蒋俭看来,这样的状况或许是城市快速展开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和许多国外城市相比,国内的城市更新阅历了从粗放到细腻的变更。最初为了展开经济,会粗放式地把一大片老房子推倒重建。”蒋俭在采访中说道,“但是往常方方面面曾经认识到了要维护过去留下的文化痕迹,这些痕迹今天反而成了热点。”她形容这是个经济展开到了一定阶段的必定,在以高楼大厦为符号的城市展开背地,一些标记过去的“铭牌”被逐步树立起来,串联成一条隐形的时间线索。 恒隆广场旁,陕西北路南阳路口的草地上,有上海大学旧址的留念铭牌。 有一次,蒋俭绕着恒隆广场寻访老上海大学的旧址,无意中找到了一块石碑,上面记载了1922年建校、次年初迁址于此的历史。当时,瞿秋白在上海大学担任社会学系主任,和还是学生的丁玲与王剑虹交往密切,蒋俭在读过《丁玲传》等书目后写道,三个人“从古希腊古罗马不时讲到发明社……其中一定有感情的火花。”后来,瞿秋白和王剑虹结婚,一度住在离学校不远的慕尔鸣路(今茂名北路)彬兴里。往常,上海大学旧址早已撤除,彬兴里旧址上造了茂名公寓。至少,无意发现的石碑让这些历史有迹可循。 重现散落的足迹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一大批文人学者都在上海留下过或长或短的足迹。为了写这本书,蒋俭列出了一份长长的人物名单,又去上海图书馆翻阅他们的年谱、传记以及后人写下的回想录等,从中发掘出他们在上海的踪迹。 “原本打算在书的最后附一个参考书目,大约有一百六七十本,但是思索到这太像学术书了,最后没有附上,”蒋俭说道。其中有一本名为《老上海百业指南》的地图工具书,从交通、街道、大楼等方面收录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版的《上海市行号路图录》的内容,再现了当时上海的城市样貌。她将散落在各种文字里的足迹地址和这本老上海地图中止对照,分离实地探望,才算完成“考证”。 汉口路浙江路的水果超市就是东方旅社旧址,柔石被捕的中央。 好比,柔石被捕的东方旅社就是蒋俭经过对照老地图和实地找到的,后来,她又在其他文章里找到了一样的定位,肯定了旅社的旧址。当时,东方旅社是上海最早的现代旅馆之一,包含柔石在内的工厂党员经常在那里开会活动。往常,旧址上是崭新的高楼小区裙房的水果摊,这让蒋俭感到遗憾。 在《春风陶醉的晚上》里,郁达夫写道,“在外白渡桥北岸的邓脱路中间,日新里对面的贫民窟里,寻了一间小小的房间,迁移了过去……贫民窟里的人曾经睡眠静了,对面日新里的一排临邓脱路的洋楼里,还有几家点着了红绿的点灯,在那里弹罢拉拉衣加。”这是俄语音译过来的一种三弦琴,郁达夫想象那是“俄国的流浪少女”卖唱的哀调。他所描画的地点在今天北外滩的唐山路上,邓脱路则是往常的丹徒路,小说发作在两条马路的交叉处。在探望时,蒋俭正好拍到了撤除中的丹徒路和日新里,远景是建起来的高楼,而那故事里的乐声则被“居民窗户里飘散出来的琴童的琴声”所取代。 《春风陶醉的晚上》背景地唐山路日新里只剩下断墙颓垣。 蒋俭以为,关于那些知名度较高的文人作家,无论是文字还是实地,都能很快地找到他们在上海的痕迹。诸如巴金故居、夏衍故居、邹韬奋留念馆、蔡元培留念馆等都面向公众开放,而在长宁来福士广场,张爱玲母校旧址的钟楼被保存了下来,成为网红打卡点。但是,还有更多的足迹分散在这座城市中,在新旧更迭里变得缄默。关于这些过去,蒋俭希望至少能以她自己的方式将它们重现出来,重新定位在城市图景中。 在本书责编马瑞瑞的倡议下,这本《上海文学散步》按区划分,并附上了10条散步道路,方便读者一边行走于当下,一边进入昔日的文学世界。在后记里,蒋俭写到她探望时,虹口区的景云里正在中止旧改,这个汇集了鲁迅、茅盾、叶圣陶、柔石、冯雪峰故居等地点的文化名里或许有望在未来重现当年群贤毕集的盛况。11月中下旬,盘绕武康路的文人踪迹,她还拟将在上图东馆举行一场讲座。 一张“未完成”的文学地图 关于蒋俭来说,这本书集中了48位作家足迹的书依旧有不少有待完善的中央。她一开端也将老舍、林徽因列入寻访名单,当时却意外地发现找不到他们在上海居留的确切证据。另一方面,在五年写作的过程里,她也见证了一些旧址的变更,其中有些没能保存下来,还有一些则重新遭到了注重。 国福路陈望道故居。 在杨浦区国福路51号的小洋楼里,陈望道一家寓居过整整21年。这是一座欧式绿瓦别墅,当年由复旦买下,请时任校长的陈望道入住。听说当时底楼开设了语法、逻辑、修辞研讨室,二三楼则是陈望道一家的住所。2017年秋天探望时,蒋俭发现小楼“墙面破损,爬满藤蔓”。三年后,她再次踏访,那里曾经变成了《共产党宣言》展示馆,固然由于疫情闭馆,但从墙外望去,曾经能够看到昔日小楼得到了修复。 相似的还有位于复兴中路573号的钱锺书故居,他正是在这里写下了《围城》。2016年初次探望时,蒋俭记得,“这里除了路牌没有任何标记,楼下是家设计小店。”到了2020年秋天,这里挂上了区政府制造的“钱锺书故居”牌子。即便是一块铭牌,在蒋俭看来也是对文人故居的一种关注、维护和致敬。 她回想疫情之前在国外旅游时的情形,很多城市在名人故居的维护方面曾经做得十分红熟,“好比德国莱比锡的门德尔松故居,那里没有提供什么咖啡饮料,但有一个细致的音乐资料馆,参观者能够随意翻看音乐资料,倾听自己喜欢的门德尔松作品。”作家故居也是如此。即便是一些曾经改建后的中央,也会留有铭牌留念。相比于打卡留影或者走马观花,或许这些文化的痕迹更像是和今天的城市空间一同,自然地存在于人的生活和生命。 在愚园路江苏路口有一张名人故居指示图。 澎湃新闻记者 钱雪儿 图 回到当下,商场旁边每隔三四分钟轰隆而过的地铁早就盖过了张爱玲听到的电车声。依据记载,1963年8月15日零时17分,最后一辆有轨电车末班车从静安寺驶出,两个多小时后,第一辆20路无轨电车分开静安寺向外滩驶去。从静安寺地铁站坐一站到江苏路,在愚园路江苏路口有一张名人故居指示图,其中最近的大约是岐山村里的施蛰存故居。走进岐山村的弄堂,小区公告栏的位置引见了在这里住过的名人,玻璃橱窗上映出对面晾的衣服。20路的车站就在地铁口前面。时间在这里层叠,也在书里摊开。 武康路巴金故居,巴金的后半生简直都在这一所庭院里渡过。 武康路巴金故居“太阳间”,巴金在这里写下《随想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