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长篇小说中,多有对戏曲演出之描画,以《金瓶梅》中最丰厚、详瞻。现存 明人曲话或笔记,多偏重于曲目和作品内容的品评,直接记载戏曲演出活 动者甚少。 因而,《金瓶梅》中有关戏曲演出的大量描写,关于研讨明代戏曲的演出状况,就显得格外可贵了。 有关《金瓶梅》中的戏曲史料,早在四十年代,已故冯沅君先生首作勾稽,且考核 精密;戴特殊先生的《小说见闻录》又作专章收录,然皆有疏漏。 近来,为探求《金瓶梅》的成书过程,重读是书,凡涉戏曲演出,随读随记。其中有未被冯、戴两先生征引者,或已作征引仍需探求者,分述于后,故曰 琐记。
《金瓶梅词话》 一、家乐、戏班、教坊司的范围 《金瓶梅》中一共写了四班家乐,都有人数记载,使我们对明代家乐的范围有了一个 较确切天文解。 这四家是:西门庆、何太监、王皇亲、蔡太师。 西门庆娶了李瓶儿,可说发了一批横财,因而「家道营盛,外庄内宅,面目一新。 米麦陈仓,骡马成群,奴仆成行」。(见《金瓶梅词话》第二十回。 以下引文凡不注明出处者,皆见此书。又:词话本,文字多有错讹,参照第一奇书本校改,校,不再注出─笔者) 正是在这个时分,把潘金莲房中的春梅、吴月娘房中的玉箫、李瓶儿房中的迎春、孟玉楼房中的兰香四个丫头装束出来,在前厅西厢房,请乐工李铭教演 习学弹唱。 四个人的分工是:春梅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弦子、兰香胡琴。教员李铭,除每日三茶六饭款待外,一月给他五两银子。 这时的西门庆,仅仅是清河县的一个豪绅,尚未走蔡太师的路径加官为提刑所副千户,所以他的家乐范围较小,专供清唱。 比西门庆家乐范围大一点的是何太监的家乐。「原来家中教了二十名吹打的小厮, 两个师傅领着上来磕头。 何太监分付抬出铜锣铜鼓,一面吹打,动起乐来,端的声震云霄,韵惊鱼鸟。」 这日,为宴请西门庆,「吹打毕,三个小厮连师傅在筵前,银筝、象板、三弦、琵琶,唱了一套「〔正宫端正好〕」。(七十一回) 这班家乐系男班,所唱套曲「群居网宫,鲛绡帐」,见《雍熙乐府》卷二。
《金瓶梅》插图 西门庆款待客人,请来家中演出的家乐主要是王皇亲的一班家乐。 第四十二回描写 正月十五日,西门庆请周守备、荆都监等众堂客过元宵节:「却说前厅有王皇亲家二十名小厮唱戏,挑厢子来,有两名师傅领着。先与西 门庆磕头,西门庆分付西厢房做戏房」。 这天表演的是《西厢记》,也是男班。戴特殊先生在征引这条资料后说:「可见当时一 个家班的总人数约二十人」。[1] 其实,在《金瓶梅》中还记载了另一班范围更大的家乐,这就是蔡太师的家乐。 西门庆为趋炎附势,亲往东京为蔡京上寿,拜为「义父」,当他由管家翟谦带领恭 身进了大门之后,隐隐听到鼓乐之声,问其所以,翟管家道: 「这是老爷教的女乐,一班共二十四人,也知道天魔舞、霓裳舞、观音舞。凡老爷早膳、中饭、夜宴都是奏的」(五十五回)。 这班有二十四人的女乐,兼擅歌舞,排场更大。看来,明代家乐范围的大小,是与自己官职、位置成正比的。 这里,我们还能够与 《红楼梦》的描写相对照。贾府为了迎接元春归省,特地派贾蔷去苏州买了十二个女孩子, 并延聘教习。以贾府的社会位置和迎接贵妃之盛大,其范围只与何太监的家乐相等,可 见明代家乐范围之大。 《金瓶梅》中写了两个戏班:一是苏州戏班;一是海盐班。 第三十六回西门庆宴请安 进士,安系南方人,喜尚南风,所以叫来一同苏州戏班,共四个人:终身、一旦、一小生、一贴旦。 先唱《香囊记》,后又唱了两折《玉环记》。活动演出的戏班,不同家乐,他们的演出,是为了糊口,所以人数较少。 连在「南门外磨子营儿」的住处也是相当粗陋的,我们能够从书中对同住城外的屈姥姥住处的描写中得到证明。 《金瓶梅》中有关海盐子弟的演出,尤为人们注目。除了第七十四回写明三个海盐子 弟的姓名之外,还能够从他们实践演出时的出场人物得知,有生、 旦、贴旦、净少数几个脚色,人数也是未几的。 排场最大、人数最多的要算官办教坊司了。 第七十五回宋御史在西门庆家设宴款待 巡抚侯蒙,「本府出票拨了两院三十名官身乐人,两名伶官,四名俳长,领着来西门庆门宅中允许」。同天还请了海 盐子弟演出。 至于为迎接太尉而拨来的乐人,虽未写明人数,却有「四名伶官」带领,想来人数更多了。
戏曲演出 二、演出程序 《金瓶梅》忠实地记载了明代戏曲演出的绝后盛况,举凡宾客宴集、官场升迁、红白 喜庆、上坟祭祖、严重节日等等场所,都有戏曲演出活动。 演唱内容丰厚,有清唱、百 戏、杂剧、传奇、木偶。 参与演出人员的阵容,也较庞大,有家乐、妓乐、小优、戏班、官身乐人,特别严重场所,一齐出场。 普通说来,清唱多为妓乐、小优承担,演唱时妓乐坐着弹唱,小优儿则站着弹唱。 如第二十一回写李铭「上来把筝弦调定,顿开喉音,并足朝上,唱了一套『冬景绛都春,寒风布野』」。 在特定场所,他们还必须跪着唱,如第十六回,当十兄弟知道西门庆要娶李瓶儿,预为祝酒庆祝时,「把两个小优儿叫来跪着,弹唱一套〔十三腔〕∷ 遇吉日』」 妓乐和小优儿演唱时所以有此不同的待遇,张竹坡评本《金瓶梅》第五十四回里道出了原委。 先是两个歌童上来唱,「常时节道:怪他是男子,若是妇女,便无价了。」接下去西门庆说:「若是妇女,咱也早叫他坐了,决不要他站着唱」关于西门 庆这番话,应伯爵说是「哥本是在行人,说的话也在行」。 由此可知,对妓乐和小优的区别看待,乃是时风所然。 演出程序,普通先是杂耍、百戏,吹打弹唱,然后正戏开端,在正戏演出过程中, 又杂以清唱。 「先是杂耍、百戏,吹打弹唱,然后正戏开端,队舞吊罢,做了笑乐院本」(五十八回)。 「乐人撮弄杂耍回数,就是笑乐院本」(二十回)。 六十三回、六十四回、七十六回的演出程序,皆如是。正戏演出时,家乐、妓乐、小优都有明白的分工,描写最为细致的是第四十八回,西门庆升了千 户,又生了官哥,双喜临门,于是清明节上坟祭祖。 叫的乐工、杂耍、扮戏的,小优儿是李铭、吴惠、王柱、郑奉,唱的是李桂姐、 吴银儿、韩金钏、董娇儿……当下……扮戏的在卷棚内,扮与堂客们瞧;两个 小优儿在前厅客官席前,唱了一回;四个唱的轮番递酒;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四个都在堂客上边,执壶斟酒。
87版《红楼梦》剧照 这个演出程序,与《红楼梦》所描写的清代戏曲演出是不同的。 如第七十一回,贾母八 十大寿,演员「参场」之后,南安太妃先点了一出吉庆戏文的「收场戏」,然后北静王妃也点了一出,接下去就是「正戏」开端演 出,这次没有点戏,而是「命随意拣好的唱而已」。 两相对照,能够看出明代演出的特性: (一)杂耍、百戏是每次严重演出不可短少的,在特殊的场所下,百戏的演出,尤为 重要。如殡葬李瓶儿的辞灵那一日: 「先是歌郎,并锣鼓地吊,来灵前参灵,吊五鬼、闹判、张天师着鬼迷、钟馗戏小鬼、老子过函关、六贼闹弥勒、雪里梅、庄周梦蝴蝶、天王降地水火 风、洞实飞剑斩黄龙、赵太祖千里送京娘,各样百戏吊罢,堂客都在帘内观看,参罢灵去了,内眷亲戚,都来辞灵烧纸,大哭一场」(六十五回)。 (二)随着戏曲演出艺术的飞跃展开,乐工伴奏水平也日益进步,而且曾经抵达独立 演出的水平。 《金瓶梅》中已不止一次写道他们的单独演奏,如第四十五回特地叫六个吹打的乐工,吹奏了一套「东风料峭好事近」。 (三)《金瓶梅》描写了十种戏文的演出,其中全本搬演的三种,两种是杂剧《王月 英元夜留鞋记》和《韩湘子升仙记》;一是传奇《玉环记》。其他都是选 折、选出。 而描写清唱演出的则百余处,不只家乐、乐妓、小优儿,官身乐人唱,而且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应伯爵、陈经济等人都会唱。可见清唱在明代盛行 一时。 三、演出时间 《金瓶梅》中西门庆家演戏,大都布置在午后或夜间。 第三十二回午后开端演出《韩 湘子升仙记》,演了四折,「饮酒至晚方散」。 三十六回苏州戏班先演了一折《香囊记》,后演《玉环记》,「子弟唱了两折,恐天晚,西门庆与了赏钱,打发去了」。这都是午后。 夜晚演出,更为常见,七十六回海盐子弟午后演出《裴晋公还带记》,「唱了两折,日平西」。 晚上又唱《四季记》,「唱了《邮亭》两折,一更时分」。最典型的是李瓶儿死后,接连演了两夜,第一夜居然演了个彻夜,至五更方散。 一本杂剧的演出时间,需求整整一个下午,上面提到的《韩湘子升仙记》和四十三 回乔五太太点的《王月英元夜留鞋记》,「戏文四折下来,天色已晚」, 皆可证。而一部传奇的演出时间则较长。 六十三回至六十四回,海盐子弟演出《玉环记》,第一天整 整演了一夜,「约有五更时分,众人齐起身……看收了家伙,留下戏箱,明日还有刘公 公、 薛公公来祭奠,还做一日。众戏子允许,管待了酒饭,归下处歇去了」。演了一夜,《玉环记》并没有演完。 第二天刘、薛二太监来了之后,没有接演《玉环记》,而是点了《刘智远红袍记》,没听几折,二位太监很不耐烦,说海盐腔「蛮声哈刺,谁知道他唱的 是什么」!非叫两个唱道情的,感动鱼鼓,唱了一套《韩文公雪拥蓝关》故事。至晚,二太监走了之后,「将昨日《玉环记》做不完的折数,逐一紧做慢唱,都 搬演出来……当日众人,坐到三更时分,搬戏已完,方起身各散。」
《金镯玉环记》鼓词 依据这段描写,可知一部传奇完好地演下来,是一整夜又一个三更天,大约相当于 两个白天的时间。 这班海盐子弟演出的《玉环记》,依据剧中人物的对话来看,肯定就是《六十种曲》本,只不外繁简不同,试比较如下: 《金瓶梅词话》: 「下边鼓乐响动,关目上来,生扮韦皋,净扮包知木,同到勾栏里 玉箫家来。那妈儿出来迎接。 包知木道:『你去叫那姐儿出来!』妈云:『包官人,你好不着人,俺女儿等闲不便出来,说不得一个请字儿,你如何说叫他出来!』」 《六十种曲》本《玉环记》第六出: 〔净〕(扮包知木):休要闲说。我且问你,箫 儿成了人么? 〔丑〕(扮妈妈):「我女儿成人两年了」。 〔净〕:「好好,长长短短,知道了万万千千」。 〔丑〕:「休要取笑。」 〔净〕「也罢,叫他出来见我」。 〔丑〕:「包官人,你好轻人!我儿女丽春园逼邪气莺莺花赛压众芳,美娇娇活艳艳的观世音菩萨,等闲不便出来。你说不得一个『请』字,你倒说叫他 出来。」 现存《六十种曲》本《玉环记》共三十四折,词话里描写的演出本又较简,尚需近 二天时间。
《六十种曲》 这里,使我们连想起洪升自己谈《长生殿》演出的一段记载: 今《长生殿》行世,伶人苦于繁长难演,竟为伧辈妄加节改,关目都废。吴子愤 之,效《墨憨十四种》,更定二十八折,而以虢国、梅妃别为饶戏两剧,确 当不易。 且全本得其论文,发予意所涵蕴者实多。分两日唱演殊快。取烦琐,当觅吴本教习,勿为伧误可耳。[2] 二十八折,两日演完,与《金瓶梅》中的演出时间,大致也是相当的。 清初,洪升 已感遭到传奇体制太长,「伶人苦于繁长难演」。 其实,在明代传奇昌盛之后,此弊病已见端倪。西门庆等人第一夜观演《玉环记》到三更时,「左右关目还未了哩」,曾经是不耐烦了: 「令书童敦促子弟快吊关目上来,分付拣着繁华处唱罢。须臾感动鼓板,扮末的上来请问西门庆:『小的《寄真容》那一折可要唱?』西门庆道:『我不 管你,只需繁华。』」 演出者苦于繁长难演,观众又嫌长看得不耐烦,无怪清代花部诸腔昌盛之时,传奇就一蹶不振,再也无法挽回其衰颓之势了。 应当提到的是,当时演出的提偶戏,时间较短,一部《杀狗记》,晚夕开端,「戏 文上来,直搬演到三更天气,戏文方了」(八十回)。 四、苏州戏班演唱海盐腔 前面提到西门庆曾请过一个苏州戏班四个演员来演戏,这四个演员的姓名和表演的 脚色是:「装生的叫苟子孝,那一个装旦的叫周顺,一个贴旦叫袁琰,那 一个装小生的叫胡慥」(三十六回)。 其中苟子孝在请海盐子弟来演出时又呈现了,「海盐子弟张美、徐顺、苟子孝都挑戏箱到了」(七十四回)。 这绝不是小说中人名的一时误置,而是阐明苏州戏班当时演唱的就是海盐腔。最好的例证是: 三十六回苏州戏班演出的剧目和六十三回、六十四回海盐子弟演出的剧目是相同的,都有《玉环记》,这就不能说是偶尔的巧合了。 关于《金瓶梅》的成书过程及其作者,是长期以来学术界没有处置的疑问问题,本 文难以就这个问题中止讨论。 但是,有一点是大家比较公认的:即《金瓶梅》所描写的大都是嘉靖时势。而小说《金瓶梅》又第一次为我们提供了海监腔在当时演出的状况,细致描写 了它在嘉靖年间的庞大影响。
海盐弟子演出剧照 从小说中,人们不难看出,一有达官贵人来到清河县,西门庆就不再请擅演北杂剧的王皇亲家的戏班,而是请来海盐子弟,这就足以阐明海盐腔的社会地 位高出一等。 固然刘、薛两位太监责斥海盐腔「蛮声哈刺」,但是紧接着小说还有这样一段描写:西门庆等两位太监走了之后,就对应伯爵说:「内相家不晓的南戏滋 味;早知他不听,我今日不留他。」 伯爵道:「哥到孤负的意义。内臣斜局的营生,他只喜《蓝关记》,捣喇小子,山歌野调,那里知道大关目,酸甜苦辣」(六十四回)。 海盐腔如此取得人们的喜欢,并非偶尔。原来,嘉靖时,即便在北方观众中,南曲也比北曲受欢送。 《金瓶梅》中对善歌南曲的书童和春鸿这两个形象的描写,就能够看到南曲倍受注重。应伯爵曾这样夸奖书童: 「你看他这喉音,就是一管箫。说那院 里小娘们便怎的,那套唱都听的熟了,怎生如他那等滋养。 」(三十二回) 「院里小娘们」系指善歌北曲的妓乐李桂姐诸人,「听的熟了」的也是说北曲。 「北曲不谐南耳」,最少在嘉靖年间不是这样,而是「南曲已谐北耳」了。 此外,《金瓶梅》中写得最多的清唱,直接注明南曲的,为数很多,但没有一处提 到是昆曲或昆山腔。因而,我们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 明代嘉靖年间,经魏良辅变海盐、弋阳而改造的昆山腔,尚未在全国盛行,它的昌盛,应是隆、万以后的事;而当时最受人们欢送的还是海盐腔。因而, 苏州戏班演唱海监腔,也就缺乏为奇了。 五、「步戏」存疑 《金瓶梅》中的戏曲演出,有两处提到向无人知的「步戏」,一是第十九回: 一日八月初旬天气,与夏提刑做华诞,在新买庄上摆酒,叫了四个唱的,一同乐 工、杂耍、步戏。 一是第二十回: 话休饶舌,不觉到了二十五日,西门庆家中吃会亲酒,插花筵席。四个唱的,一 起杂耍、步戏……官客在新盖卷棚内坐的吃茶,然后到齐了,大厅上坐。 席上都有桌面,某人居上,某人居下。先吃小割海青卷儿,八宝攒汤,头一道割,烧鹅大下饭。 乐人撮弄杂耍回数,就是笑乐院本下去。李铭、吴惠两个小优儿上来弹唱,间省清吹下去。四个唱的出来,筵外递酒。 「步戏」,仅见于《金瓶梅》一书。笔者孤陋寡闻,未见其他文献记载,故不知是声腔、 剧种,抑是戏曲演出方式? 如从演出程序看,杂耍后面,必是百戏,「步戏」,似为百戏之一种;而从第二十回的描写来看,杂耍之后,接着就演笑乐院本,那么,「步戏」又似笑 乐院本的演出方式。由于小说中没有细致绍介,很难作出确切地判别。
步戏 · 卡通版 幸而,崇祯刊本《绣像金瓶梅》,回前附图,这二百幅中,有四幅触及戏曲演出,有助于对「步戏」之探求。 这四幅图是: 第一幅是第十回,西门庆与妻妾在芙蓉亭上,几个乐人席地而坐,中止弹唱。 第二幅是十五回,在狮子街李瓶儿住的楼上,两个乐妓董娇儿、韩金钏儿坐着弹唱。 因是元宵节,唱的是「灯辞」。书面下部是楼下观灯的游人。 第三幅,就是提到「步戏」的第二十回了。画面的上部是四个女乐人,后排两人, 一吹笛,一吹笙;前排两人,一拨弦子,一弹琵琶,站立划一,边走边弹边唱,蜂拥着 李瓶儿朝众官客走来。 画面下部共十六人,全都站立作拱手状。厅的空中上还铺着一块演出用的氍毹。 第四幅,就是六十三回海盐子弟演出《玉环记》。 厅内燃起腊烛,官客分两列座; 另外两面,一面是众堂客坐在帘子内观看演出;一面是三个乐工站着伴奏。处于画面中心的,则是两个演员正站在氍毹演出 出《玉环记》第六出〈韦皋嫖院〉。 这四幅戏曲演出图,前两幅,显是坐着清唱,能够不论;然后两幅,特别是第三幅 则给我们提供了直观的形象。 「步戏」也者,盖指不登台而站在氍毹上边走边唱之戏曲演出方式也。因无其他史料可资左证,立此存疑,质诸高明,并盼赐教。
本文作者 刘 辉 先生
作者附记: 此文写成后,接吴白匋先生函示,从文字音韵学角度,对〔步戏〕作了解释,深受教益。又蒙先生为刊登,录如后。 刘辉同志: 关于《金瓶梅》里的「步戏」一词,由于我过去是仅仅观赏小说,并没有留意到。见信后,查了若干工具书,也没有找到确切的解释。 您从《词话》的插图,以为是「有可能指不在戏曲舞台上而在氍毹上边走、边唱的演出方式」,我以为很合理,能够成立。 由于插图是当时人画的,是第一手旁证,虽没有注明「步戏」,却契合事实。 即便万历本《词话》插图是用崇祯本配的(我过去听北京图书馆副馆长刘国钧先生说过),但年代差距不到三十年,还能够作为依据。 我有一点猜测:戏曲来源于歌舞,古有「踏歌」一词,又作「蹋歌」。 「蹋」字见《说文足部》,字义是「践」也。「蹋」,又见《释名》,义是「着地」也。「踏」是「蹋」的后起字,见《玉篇》,义也是「足着地也」。 《佩文韵府》于「踏歌」条下,援用《旧唐书睿宗纪》、段成式《酉阳杂俎》与《续列仙传》记蓝采和事为出处。 总之,踏步是常用语,踏歌是步行地上而歌,步戏可能是与踏歌同一性质的方式提供您参考。 还有,目前苏州人学昆剧,师传教学生身段(当然不在台上),还叫「踏戏」,也可说它是步戏的遗风。我觉得戏曲术语,由于文献缺乏征,用文字音韵学 措施中止猜测,未为不可。不知您意下如何? 即颂 暑安 吴白匋复 六月十三日 注释: 1《小说见闻录》 2《长生殿例言》。 文章作者单位: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本文选自 《刘辉<金瓶梅>研讨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版。转发请注明。 |